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读书笔记 | 个体颂歌,北方文艺复兴绘画的根源和特点

 “北方文艺复兴”1一词诞生于20世纪,指14世纪到16世纪之间,欧洲北部自成一派、蔚为壮观的绘画风潮;并且它能和意大利“文艺复兴”(Renaissance)相提并论。但这也容易让人产生误解: 北方文艺复兴是文艺复兴传播到欧洲北部后形成的扩大化局面吗?

我们应该指出,这两个运动的思想和社会来源并不一致,绘画呈现的特点也不尽相同。文艺复兴主要受人文主义者彼特拉克(Petrarca)、瓦拉(Valla)等人的思想启发,着力于寻找古代人文之理想。虽然英国学者发现薄伽丘发扬了中古民间文学的嘲讽精神(J.H.维特菲尔德,《彼得拉克与文艺复兴》,1943),并以此来论证文艺复兴其实仍承接了中世纪的传统,但我们不得不说,文艺复兴的养分更多汲取于更早的古罗马和古希腊时期。它虽未断裂,但着力点在于“复古”与“创新”之上。

北方文艺复兴则实际上是中世纪末期北方文化的传承者。透过画面,我们往往能看到中世纪末期经院哲学、早期宗教改革、宫廷赞助人、社会风俗、手抄画传统等带来的巨大影响。

 

(一)

英国圣方济各修士、哲学家奥卡姆(Guillaume d’Occam)生活在约1285年至1349年间,绰号”万能博士”(Docteur invincible),现在以“奥卡姆的剃刀”名满天下。剃刀原理提出“若非必要,勿增实体”(« entia non sunt multiplicandapraeter necessitatem »),意即在解释和证明的过程中,最简洁的方法往往是最有效的。举个例子,若要解释“世间万物都往下坠落”,

A:因为地球有重力,小球被地心引力吸引。

B:因为Sancy具有魔法能力,她能将所有东西吸引向下

在剃刀原理下,A的解释要比B有效,因为B增加了一个实体Sancy,且需要进一步解释Sancy是谁,哪来的魔法,为什么魔法能向下,魔法会消失吗,若类。

实际上,这个方法性原理是一场重要批判,它针对的是建立在语言基础上的形而上学。因为语词不一定能对应一个“保真”的实体。就像上例所描述,“Sancy”或者“魔法”这两个词语存在,所以他们所指的实体就真的存在吗?进一步阐述这个问题,我们就能接触到“唯名论”(nominalisme)的核心。他认为,共相(就是最抽象的东西,比如说集合名词“人”或“马”,就是将白马黑人等抽出后形成的普遍性概念)只存在心灵之中,实际上是不存在的;而世间万物的个体才是真实存在的。

这个观点看似普通,但它在中世纪思想史上引起了一次著名的“唯实论”(réalisme)V.S“唯名论”的辩论。唯识论的代表--意大利的托马斯·阿圭那(Thomas Aquinas)虽然是多明我会的修士,但他深受罗马教廷推崇,是中期经院哲学的集大成者。他认为一个实体应该以其“本质”为核心,因此个体应作为普遍概念存在。这场辩论的主题现在就很明确了:究竟个体是真实存在的(唯名),还是个体的本质是真实存在的(唯实)?

这不是一个小问题。因为如果唯实论成立,就意味着每个人应该日夜诵读圣经,以寻找自己的“本质”为己任,专注于宗教性的思想生活;如果唯名论成立,意味着人对概念的追寻是没有意义的,人应该关注人周遭的世界,对现世负有责任。一个是中世纪的日常;一个将成为新世界的日常。

 奥卡姆本人,来源不详,是不是总觉得在哪见过啊

奥卡姆思想火花中最精彩的部分应当是“全能原理”。这个原理认为上帝是全能的,也就是他不论做什么都可以。假设尘世的秩序是上帝创造的,这就意味着上帝接受某种比其更高的、可以限制其思想的“东西”指导。因为秩序本身意味着遵循某种规律,是不自由的。但是,上帝应该是绝对自由和随意的;同时也应该是世间最高的力量。遵循以上逻辑,尘世秩序并不是上帝直接创造的,对尘世的认识不应该建立在原理上,应该建立在尘世自己的规律上——经验、实际存在的事物、个体等等。

有意思的事情就此发生:在政治上,教皇的权力土崩瓦解,神学和统治的统一应该就此打破。既然上帝不以直接方式干涉尘世的运行,教廷怎么能自称是上帝在尘世的代言人?那些强调“君求神授”的人也都成了江湖骗子。在知识层面,神学应该和“尘世规律”分开,“尘世规律”发展到今天,就是科学。从反面来看,奥卡姆也提前一千年解决了科学与宗教的问题;但科学发展到最后取代了神学,成为了新的神学,也应该是他所不能想象的吧。

 除了奥卡姆在哲学层面为“个体”的辩护提供说辞以外,底层的传道士也对日益刻板臃肿的教廷产生不满。14世纪弗拉芒地区出现了一个“现代虔信派”(dévotion moderne)的运动。这场运动的思想直接来源于当地教士的书籍,其中最有名的是便是《Deimitatione Christi》(效仿基督)。这本书由一个主要活动于荷兰与德国的修士托马·阿·坎佩斯Thomas van Kempis (1380 ?- 1471?)所写,后来成为“当时世界上除圣经以外印刷次数最多的册子”(Yann Sordet, 2012 )。里面讲的道理都非常朴素,比如:“没有任何创造物会卑微、低贱到不能有一面展现神的仁慈”、“远离教皇,远离皇帝,我们终将学会爱‘最简单的东西’”等。现代虔信派展现出对身份卑微的“人”的肯定,并将个人体验纳入到宗教仪式之中。

然而,该教派和奥卡姆的思想也存在不一致的地方。《效仿基督》中有挖苦哲学家的话语“一个效力于神的谦卑的农夫绝对强过一个高傲的哲学家,因为后者在观察天体运行的同时忽略自身”。而且,现代虔信派仍然走传统托钵修会的风格,强调个人应该放弃物质生活,并将自身全部寄于神灵之中。

1395年-1415年,让·格森(Jean  Gerson)任巴黎大学的校长。他的主张体现了两种思想的融合。作为现代虔信派的一员,他相信普通人可以凭借自身的祈祷走向神圣之路;作为一名熟悉并认同奥卡姆观点的经学家,他也认为上帝的自由意志使尘世不再是确定的,亦或指定的。(le primat de volonté en Dieu annule toute certitudedémonstrative à son sujet)。他的书《静修山La montagnede la contemplation》(没有译名,字面翻译)甚至分别写了拉丁语和法语版本,一本供学者研究,一本为民众翻阅。

至此,北方文艺复兴思想来源有了大致的脉络。不论是奥卡姆、坎佩斯还是格森,不论他们有意还是无意,他们都试图证明个体之尊严和价值。那么社会方面又是如何呢?

 

(二)

1450年德国,古登堡(JohannGutenberg)从富商富斯特处贷得一笔款项,并和他一起开办了欧洲第一家印刷厂。他们的第一笔订单,竟然是教皇尼古拉五世的赎罪券。1470年法国巴黎,1475年荷兰,1477年英国,印刷厂开始遍布各大城市,随之而衰落的,是漫长的手抄画历史。从前每本书都需要用手抄写,这项任务就落在修道院修士身上。他们不仅手抄经文,还需为经文加上插图和纹饰。比如说,四福音书的撰写人分别是马太(玛窦)、马可(马尔谷)、路加、约翰(若望),分别对应的形象是天使、狮子、公牛、鹰。修士就要将这些形象画在对应经文旁边,以作标识。而且修士应掌握一定的排版技术,比如一章的中心思想应该采用醒目的字体,用漂亮的花纹(一般和修道院回廊柱的花纹对应)分隔章节,等等。及至后来,手抄书中文字的比例逐渐下降,而画面的比例逐渐上升。手抄书从原来仅具有知识传播的功能,发展到具有强烈的美学色彩,由此诞生了手抄书的一些新种类:带有日历功能的祈祷书、彩色插图画,等等。这个传统被林堡兄弟(Limbourg Brothers)发展到极致。兄弟三人创作的《贝利公爵的豪华祈祷书》(Les Très Riches Heures du Duc de Berry)被奉为绝妙精品,并成为代表手抄画艺术的名作。而《最美祈祷书》(Les tres belles heures) 则有林堡兄弟、让·得·奥尔良、凡·艾克(Van Eyck)弗拉芒老中青三代艺术家参与,可谓总结了15世纪上半叶的弗拉芒绘画史。

推动手抄艺术发展的,正是手抄画的使用者——宫廷里的王公贵族。时值1419年,勃艮第公国的好人菲利普(Philippe le Bon)上台,通过一系列手段将王国发展壮大,建成了一个以布鲁塞尔为办公地点,横跨阿姆斯特丹和日内瓦的勃艮第公国。与此同时,法国仍处于百年战争之中,文化地位削弱,弗拉芒地区逐渐成为新的文化中心。弗拉芒的繁荣促进了当地商业的发展,王宫贵族对艺术的爱好更让画家们迎来了职业的春天。

比如说,画家和一个有钱的公爵达成协议,为他做一本专属祈祷书,供他祈祷时使用。由于图书属于私人拥有,画家自然在绘画时不用考虑教会或其他的限制,而只考虑为这位公爵服务。这样的绘画既突出了画家本人的自由发挥,又体现出公爵本人的个人爱好,可以说是两次个体的“实现”。同时,画家和他的工坊将祈祷书交给公爵时,公爵会为他举行庄严的交付仪式,而这个场面常常被放在祈祷书的封面位置。画家本人、公爵就就这样以他们普通人的模样,出现在画面之中,而此前的绘画主要用于展示圣人模样或圣经场面。这一次,祈祷书的内容仿佛成了副角儿,个体的形象作为主角领衔登场。更何况,为了配合祈祷书中日历的变化,画家“不得已”地配上了春夏秋冬的四季景色,展现出日常生活的美好和变化。

Les  très riches heures du Duc de Berry     贝里公爵的豪华祈祷书

Enluminure de février 二月的装饰画

也就是通过这样隐秘的方式,肖像画、风景画、展现普通生活的画面在手抄画的源泉里,成为一股股活水,一直流到博鲁盖尔、伦勃朗、维米尔的笔下。从手抄画到木版画、油画,这些主题不断登上更大的舞台,形成世俗画的潮流,与宗教画分庭抗礼。与此同时,北方在微型画、彩色玻璃、挂毯手工方面具有悠久的历史,这些装饰艺术具有大量的表面细节,这些细节也充分体现出尘世的美好与生机。

最后,在14、15世纪,根特(Gand)、布鲁日(Bruges)、罗特魏尔(Rottweil)、乌尔姆(Ulm)等北方城市以国际化的手工业和商业享誉欧洲。在这些城市的历史当中,封建主义的枷锁和教廷的压迫从来都是不存在的。因此,在自由的社会风气和传统下,公众大多对以个人为表现主体的绘画持欢迎态度。

 

( 三)

现在我们可以得出结论,意大利的文艺复兴精神来自于古代理想,而北方文艺复兴精神来自于对个体和世俗生活的颂歌。这两种不同的观念都表现出对“人”的尊重,但它们的不同之处很快就表现在绘画上。

意大利人追求最完美的人体表现形式;弗拉芒人追求最自然的人体表现形式。意大利画家将目光放在古代艺术上,认为世界上存在“绝对美”,画家的任务就是将它确认、记录下来。一个世纪以后,米开朗基罗甚至表示“无法忍受根据自然描绘一样东西,除非它拥有无限的美”(Vasari),为此他甚至一生只为一位格外美的朋友制过一幅肖像画(如今已遗失)。而北方人则觉得,凡是上帝创造之物,必藏有其独有的美,每个人当然具有这种浑然天成之美。它藏在红衣主教的皱纹里,也藏在阿尔诺芬尼订婚情侣的小狗的皮毛上。因此我们可以看出,如果说意大利人追求的是一种普遍的理想主义,那么弗拉芒人则追求个体的现实主义。

Cecilia Gallerani,Leonard de vinci, 1489         Portrait of Margareta ,Van Eyck,1439


在题材选择上,北方文艺复兴除了承接风景世俗画和肖像画的传统以外,也深受当地神秘主义教派影响,继续表现中世纪的大主题:痛苦与黑暗。此时的艺术家们仍然非常乐于绘画恐怖的基督受难、圣徒殉难、世界末日以及各种刑罚瞬间。由于技巧不断成熟,画面变得越来越神秘而诡异。这类神秘主义绘画在希罗尼穆师·博斯(Hierongmus Bosch)手上达到顶峰。


Panneau de droite du triptyque des Jardins des Délices, Bosch, 1490?  人间乐园局部

另一方面,在格森的推广之下,基督的父亲约瑟夫开始成为被描绘的对象。约瑟夫与三位一体、圣母均不同,他是凡人的楷模。作为一个尽职尽责的养父和勤劳忠实的丈夫,他是普通信众努力可达的目标。凡人在宗教画中的出现,也体现出绘画逐渐世俗化的面貌。比如在康平(Robert Campin )的《受胎告知》(annonciation)中,三联画的最后一联就是隔壁老约本人。


Annonciation Robert Campin 1425

在技法上,北方艺术家成为表面和细节艺术的集大成者,他们是美好世界精准的复刻人。几乎所有画家都能精准描绘绸缎的光泽,皮肤的质地,甚至水果的腐烂程度。然而,在透视法上他们稍显稚嫩。比如上面这幅《受胎告知》,我们看见他仍然采用比较落后的透视方法,这是一种后退平行线聚合不规则的直观透视,桌子向观众倾斜,以展示桌上物品。

但是这两个运动也绝对不是对立、孤立的。在很长时间以内,南方的王公贵族热爱收藏北方画作。一份美第奇家族在1492年拥有的绘画作品清单显示,142幅作品中,有42幅来自弗拉芒,占总数接近1/3。资助人的喜好自然影响了当地画家的画风。安托内罗·达·梅西纳(Antonello de Messine)就是一个将弗拉芒形式运用的炉火纯青的意大利画家。我们可以看到他笔下的男人肖像和意大利画家们的“理想型”有很大差距,这个男人唇纹很深,胡子甚至从下巴一直延伸到脖颈以下,衣领以上。画家除了充分尊重模特本人的外貌细节以外,还试图通过他的眼神向观者展示他丰富的内心世界。所以说,南方文艺复兴能达到巅峰,一定程度上也是因为融合了北方早期文艺复兴的技巧。

Portrait of a Man  Antonello da Messina (整体/局部)

(四)

什么是真正对个体的颂歌?将个体以画面的形式定格,永远保存下来。这个形式是什么?就是肖像画。

肖像画在古代具有纪念和歌颂功能,但随着基督教对偶像崇拜的批评和对尘世生活的摒弃而式微。用5世纪诺拉城主教保林(Paulin)的一句话来概括,“属于天界的人无法被描画,属于尘世的人不应被描画。”不仅不能画人,连神像都是被严格禁止的,这一观点后来被极端教徒发展成圣像破坏运动。

然而随着宗教的不断壮大,教会对图画的需求日益迫切。当传教士向民众描述“基督在十字架”上的痛苦时,纵使他口若悬河,也远不如画布上基督的形象直观、印象深刻。尤其是在讲述圣经故事的时候,复杂的人名、地名往往让大众张冠李戴,不知所云。因此,绘画重新被启用,但这是可知的绘画。也就是说,图画完完全全服务于圣经的故事和主旨本身。它不具有装饰和美学价值,只具有寓意价值——它是意义的载体,也是意义本身。

但是北方文艺复兴的绘画开始背弃这个传统,它慢慢成为可见的,可以观赏的。他从表现神灵,慢慢转移到表现个体、自然,形成了一种表现艺术(art représentatif)。这种艺术形式的手段是展示可见,目的也是展示可见。因此,从14世纪的此刻一直到19世纪末,虽然绘画的流派一直在变化,但是他们的问题都是“以什么样的风格将现实展现出来?”而不是“我要不要展现现实?”20世纪以后,塞尚、马蒂斯、马格利特、蒙特利安等现代派画家用抽象和神秘结束了对现实的描摹,重新用绘画呈现纯粹的精神和意义;照相机开始代替油画,帮助人行使对自己和世界保持热爱的权利。

表现艺术就这样诞生了。14世纪弗拉芒绘画着重展示世界,可是这不意味着这些绘画就是匠人之作。这里用凡·艾克的一幅作品来说明。

 
L'homme au turban rouge Van eyck 1433 带红头巾的男人

我们看见的是一个欲言又止的男人。你读不出来他的情绪,你也看不出来他具有神秘性(如莎莎的微笑)或者恐怖感。你不能说他是快乐的,或是悲伤的,但你可以说他是复杂的,有一些猜不透的。它脱离了宗教意义层面的“灵修”,因为这不是一个虔诚灵魂的躯壳,也没有对当下生活置若罔闻;它也不是古代艺术中的完美人类,因为他的脸上已有岁月的痕迹,他的眼鼻口都不是“意大利文艺复兴整容脸”模型;它还不是存在时间中的真实人类,它目光静止,嘴角没有上翘也没有下垂,你不可能在生活中真的碰到这样表情的人。那么它是谁?它是画家试图表现的“人类的本质”。

也许是因为,“复杂”、“矛盾”才是最能体现人类心理活动的词语。作为人,谁没有经历过笑中带泪、谁没有尝试着苦中作乐?欢乐易逝,但终究存在过;痛苦永存,可也期盼欢声笑语。北方肖像画带人类走出时间和空间,人就像一个放在保鲜袋里的西瓜,凝望着自己变成西瓜汁的模样。这些都是个体化的本质,特殊的抽象,“他们从世界脱离出来,注视着他们自己既平静又强烈的内在。”

通过解读这幅画的意义,北方文艺复兴绘画试图告诉我们的道理已经很清楚:拒绝中世纪的纯粹灵魂,以彰显人类;拒绝理想的人类范式,以彰显现实的人类。他要弘扬的,是现实生活中生活的每个个体,而不仅仅是美德、力量、崇高等虚无缥缈的人类价值;是每个个体背后的特殊的灵魂,而不仅仅是一颗向往天堂的心。

 -----完----------

我曾花了一个下午,饿着肚子看完了布鲁塞尔Oldmasters博物馆所有的15世纪作品(肖像画、三联板画、手稿等不一而足)。说实话,当时只有一幅描绘耶稣下十字架的绘画给我带来较大震撼。画上耶稣的脸庞扁平、灰冷、消瘦,与鲁本斯笔下下十字架的耶稣形成了强烈反差。确实,15世纪弗拉芒绘画仿佛是一个隐隐绰绰的暗影,在鲁本斯的华丽篇章面前立刻显得黯淡无光。

但艺术的魅力就在于,它不仅具有画作之美,同样体现出流变之美。我们可以轻易说出“这幅画很美”,因为它符合我们自有的一部分审美眼光。15世纪的人不会说“梵高”是美的;同样,21世纪的我们如果一开始就说14、15世纪的画好看,多半也不真实。但是,了解画作背后的社会、宗教因素以及它们在历史上的成因、地位以后,这些画作突然就变得不再神秘,甚至亲近可爱起来。

这种流变是弥足珍贵的。也许在某一瞬间,它帮助我们拨开自身所处时代与社会环境的流云,鼓励我们追寻永恒以及人的本质;它提醒我们此刻是微不足道和渺小的,也是即将永远存在,并且只属于历史的。同时,它完成了自身的使命。观者产生了流变(从15世纪的王宫贵族到21世纪平凡的我),作为绘画本身它达到了一切艺术的目的:让时间停止,让此刻不朽,让不在场的人也参与在场之中。

—Vita brevis,ars longa. 生命短,而艺术长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(Hippocrate)

 

注1:本文的北方文艺复兴时期只涉及14-15世纪弗拉芒地区绘画,不涉及德意志、尼德兰地区的绘画及16世纪及以后的弗拉芒绘画。

参考书目:

茨维坦·托多罗夫,《个体的颂歌:论文艺复兴时期的弗拉芒绘画》2013

马克·盖特雷恩,《世界艺术九讲》,2014

Manfred wundram,《Reconnaisance》,2006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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